新星出版社隆重推出新书:
《第六感觉一一北美行医札记》
一位优秀医生终生铭记的几十个病例。
怀疑之心:好医生的逻辑与伦理。
一本有效的重症实用自查手册。
他记录了生死关口的人性战栗。
徐德俊,笔名清衣江,四川乐山人,四川医学院(华西医科大学)医学系77级校友。大学毕业后先后作外科医生,药理研究生,华西医科大学药学院教师。90年代初出国,先后在哈佛医学院、加州大学戴维斯分校作博士后。以后在美国作内科实习生,加拿大作肾脏内科fellow。现在加拿大行医。
学术讲座的效用每两三个月,制药公司就邀请医生药剂师参加学术讲座(Seminar,Lecture,CME……)。讲座有时在一个餐馆包间进行,更多时候是在家庭旅馆里活动。
二十几个人先在客厅、家庭房间聊天喝酒吃点心,喝得迷迷糊糊,讲座开始。讲完,问答完毕,开始上菜,再侃大山。晚上十到十一点左右,灌一杯咖啡或爱尔兰茶,稀释血液中的葡萄酒,然后带着小半碟知识回家。回到家想跳一跳波斯尊巴,烧掉一点超标的热能,可惜肚子太胀,只好作罢。
大厨往往是老板或老板娘,只会做几个家常菜,这就是特色。端出的点心常常是面包块、饼干盖上生鱼片,或者番茄酱。还有好市多(Costco)的春卷、菠菜奶酪烤饼。据说好市多的商品质量都高,至少炸春卷的油不是地久天长,没有炸焦的面粉臭。
季米特洛娃大夫身高一米五四,体重四十二公斤。她咬了半口春卷,皱了皱眉,然后只吃小红萝卜。药剂师沙伦一直和大家聊天,忘了吃点心。看见我端了一盘点心,突然醒悟,也去装了一盘点心。吃完一盘,又去装一盘。我本来下了决心,这是最后一盘。看见曲线优美的沙伦吃得痛快,吃得无所畏惧,我也再去装了一盘。
有一次,来做报告的是坎贝尔教授,他和大家不熟悉,没人去聊天。一个人站在点心桌子旁边没事干,没话说。吃了一根春卷,再吞一个大虾,再咬一卷烤熏肉裹香肠……
近来的讲座,发言人是我敬重的几个心血管教授。
第一个讲座,是关于糖尿病患者高血压的治疗。教授列出了七八种药物的实验资料,声明他并不偏向任何一种药物。从列出的表格看,两种组合药物哌林多普利/吲达帕胺(Perindopril/IndapamideCoversylPlus)特别醒目,效果好,副作用少。
我问邻座,猜一猜这个制药公司卖什么药?
邻座笑道:Coversyl。
第二个是关于新的抗凝药。抗凝药用于治疗静脉血栓、肺动脉血栓、心房纤颤及预防中风,多年来只有一个耗子药华发林可用。华发林最大的麻烦,是必须经常检查抗凝程度(InternationalNormalizedRatio,INR)。运气好,华发林代谢稳定的病人,可以两三个星期查一次。运气不好,一个星期查两三次。
近几年,批准了几个抗凝药,如达比加群(Dabigatran)、利伐沙班(Rivaroxaban)和艾吡沙班(Apixaban)。新抗凝药最大的优点,就是不需要查INR。缺点之一是远比华发林昂贵。
随着研究越来越多,临床上使用的时间增长,对新抗凝药的疑问也多起来,主要的质疑是:
1.无法检查药物抗凝程度。不需要检查INR,本来是优点,是开发这类药物的动机,好像又成了缺点。
2.一旦抗凝过度引起出血,没有解药。华发林可以用维生素K,或者新鲜冷冻血浆扭转抗凝。
3.价钱太贵。
4.出血,特别是大出血的几率超过华发林。
这个讲座,就是针对这些质疑而来。讲座的大意是,不能检查抗凝程度,这不是问题。虽然没有解药,这些新抗凝药作用时间短,一天以后就会过去。价钱正在降低。用的人多,价钱会进一步降低。研究表明,大出血、颅内出血的发生率并不比华发林高。
材料使人信服。教授声明几个新药都有效,相互之间没有进行过比较。他认为任何一个药物都行。
我知道,在这个省,官方只批准了一个药,或者说只给一个药出钱,那就是达比加群。
第三个讲座是介绍新药奈必洛尔(Nebivolol)。这一次,教授特别痛快,一开讲就说,医药公司花钱让他来讲演,材料都是公司准备的。但是,他列出了两位医生的证词,证明材料经过严格考证。他并没有说,自己对那些材料是否做过一番研究。
估计前面两个讲座的材料,也都是制药公司准备的。
听完这些讲座,我或许不会马上大量使用这些药物,但会比讲座前用得多一些。
通过医生、名家推荐药物、医疗器械,是大公司的传统。吃几顿饭,是小意思。写入治疗指南(Guideline)才是大手笔。不过,现在医疗界和政府卫生部门,对这些指南盯得越来越紧。
现在影响最大、争议最大的,可能是美国心脏病学会/美国心脏协会(AmericanCollegeofCardiology/AmericanHeartAssociation,ACC/AHA)年11月发表的胆固醇治疗指南①:
根据指南,患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管疾病或者低密度脂蛋白(LDL-C)≥的人,都应该用高强度的他汀类(Statin)药物治疗;糖尿病患者,LDL-C在70~之间(大部分人的LDL-C都在这个范围),用高强度或中等强度他汀类药物治疗。实际上,只要是糖尿病,都得服用他汀类药物。
指南建议,对于没有糖尿病,年龄在四十至七十五岁、LDL-C在70~之间的人来说,可使用公式预测十年内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管疾病的危险性:如果危险性≥7.5%,用高强度或中等强度他汀类药物治疗;如果危险性在5%~7.5%之间,可以采用中等强度他汀类药物治疗;其他人群,要考虑其他因素,以帮助决定是否需要他汀类药物治疗。对于心衰和血液透析病人,不置可否。
指南建议采用新的公式②,估计十年动脉粥样硬化心血管疾病的危险性。
指南引起医疗界和媒体的广泛质疑③④,争议最大的几点是:
1.新的计算方法,过高估计了心血管疾病的危险性。照这个计算方法而服用他汀类的人,其中50%十年危险性也许低于7.5%。此外,选择5%或7.5%作为治疗起点,没有实验依据。
2.需要治疗的人群庞大。按照指南及其计算公式,一亿零一百万四十岁到七十九岁、没有心血管疾病的美国佬,三千三百万人十年内心血管疾病危险性≥7.5%,需要服用他汀类药物。此外,一千三百万危险性在5%~7.4%之间的人,也要考虑服用他汀类药物。换句话说,这个年龄段将近一半的人口都需要服用他汀类药物。照这个比例推算,全球9.2亿人需要服用他汀类药物。这不是全球他汀化了么?
3.利益冲突。十五个写作成员,八个与制药公司有联系。这已经好多了。以前的指南写作成员(ATPIII),所有成员都与制药公司有联系。
最热门的他汀类药物是Lipitor。据年的报道,其销售总额是$billion,当年销售额是$9billion。年年底,generic进入市场。预测年的销售额是$3billion。⑤
我以前对专家、指南总是盲目崇拜,现在半信半疑。虽然如此,大部分时候还是得靠指南,因为我不可能从众多冲突的资料中得出自己的判断。此外,你要不照指南,打官司没人能够替你辩护。